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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世界上有些事物的出現, 會完全改變現存的遊戲規則, 譬如盤尼西林丶抽水馬桶又或者是互聯網、iphone 等,亦即所謂的 Game changer。如果你在這些發明之前出生,或者你還會有一種錯覺,以為這世界一開始就有這東西,你無法想像之前的世界是如何運作,如果不信,下次去旅行時,book 一間没有wifi 的酒店,觀察一下你十嵗女兒如何反應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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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如這些東西在你出生才出現,那你有幸見證這些劃時代的改變,世界在你眼前翻天覆地,如果這改變發生在童年,你難免還會大驚小怪,甚至畢生難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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記得我的姊姊曾跟我說過,當年麥當勞來開第一間分店是香港的頭等大事,第一間麥當勞在銅鑼灣的百德新街開幕, 即當年的食街旁邊, 當年麥當勞不單是 game changer, 更是姊姊的life changer ,她憶述第一次到麥當勞,簡直像盲人開了眼。美國人已經為全世界發明了最美味的食物了。 相比起平時周末去飲茶更是沒法比: 漢堡包當然比义燒包好吃,薯條自然比腸粉新奇,還有冰凍的可口可樂代替滾的壽眉或普洱,更不要說雪糕新地和熱焦糖。奶昔引證了美式份量之大,小時候的她堅信沒有正常人可能喝完一整杯奶昔;巨無霸更是故名思義為巨人而設的, 因此是從來不會點的, 只是「雙層牛肉巨無霸」的急口令使三十年後的她, 還能背出其材料。 就只是一味蘋果批,美國人就真是失手了,又甜又咸,加上還有一陣怪味, 比什麼也難吃,後來才知道是肉桂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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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我的童年,麥當勞早已是這世界一個重要部份,是象徴快樂的地方,雖然內心深處覺得麥當勞叔叔是無限的 creepy,紅紅的口唇不知是茄汁還是血, 大概是連環殺手一類, 總以為厚厚化粧的背後其實是鄧英敏,因為當年的麥當勞廣告都是由他配音的。還有漢堡神偷,小時候無法理解要加入一個匪徒來作為宣傳,到了後來才知道英文 burglar 與 burger是諧音,才加入這打領帶戴披風但穿囚犯衣的 Hamburglar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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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進去麥當勞就會聞到一陣很濃烈的獨特氣味,應該是炸油混合茄汁,再有加上一點墊枱紙的紙味。我的印象是麥當勞內每件事物都是盡善盡美,紙巾飲管茄汁任拿,是無比大方濶卓; 墊枱紙印刷精美,也是免費的,上面印着各款完美無瑕,微微反光的漢堡包,令食慾大增。後來還加上各式各樣玩具。為了集齊各個麥當勞人物的上鍊玩具車,當年我們更是每個星期日也要到一次麥當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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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一家七口,一進去麥當勞就是七個包,加上汽水薯條開銷確實不少,因此當年有個規定,就是只有爸爸可以叫魚柳包,其餘所有人只能點一元多的漢堡包,小時候望着那藍色的魚柳包發泡膠盒,就和小朋友能在麥當勞間生日會一樣, 都是象徵遙不可及但又夢眛以求的上流社會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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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進麥當勞通常是兵分兩路,一路霸位,一路排隊。小時候能保持平衡拿著放滿薯條汽水的托盤安全到達桌子,已經是成就。吃包前, 還要有青瓜的移交手續,因為同卓的人總有一兩個對青瓜恨之入骨,吃之前要從漢堡包中拿出來;我好青瓜, 通常由我接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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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來中學時在麥當勞打過暑期工,當時的時薪是九元,我上班是銅鑼灣圓形天穚旁的麥當勞。記得第一晚上工,正和剛認識的幾個大嬸同事在收銀機後閒聊,突然,幾位大嬸不約而同地收斂起笑容,神情肅穆進入戒備狀態。然後快步走近放漢堡包的鐵槽,踏正十二時,幾位大嬸立即動手把各式各樣的包放入紙袋,經理才告訴我,十二時後可以把賣剩的包拿回家,我此時才醒覺,但藍色紙包裝的魚柳包早已被大嬸搶光。以後我也不好意思參與這每晚午夜的搶包儀式,因此我每晚拿到的還是剩下來最便宜,我最熟悉,咖啡色紙包着的漢堡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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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時候的麥當勞是快樂的地方,但成長後這印象慢慢退色,來到美國後更發現紐約的麥當勞是龍蛇混雜、三敎九流的地方,輕易也不會進入。麥當勞的食物更是便宜而不健康的垃圾食物代表,記得一次在紐約寫字樓,同事突然拿出麥當勞漢堡包薯條作午餐,其他同事馬上圍觀起來,並議論紛紛對其diet 的選擇嘖嘖稱奇,彷彿他拿出來是批霜一類。現在我也只有在 Road trip 或到機塲等情况,沒有太大選擇才會吃麥當勞,難怪最近麥當勞也需要大革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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麥當勞雖然是成長的重要部分,但一開始就已經是我童年的一部份, 我沒有經驗從無到有的重大衝擊,真正經歷這 game changing 的經驗,是7-11 的出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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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登上了另外一班列車, 廣播中說: “Ladies and Gentlemen, we are delayed due to train traffic ahead of us.” 地鐵塞車!記得小學時有個笑話, 說遲到的理由是巴士出軌,地鐵塞車。地鐵也會塞車! 偏偏紐約地鐵塞車就是平常事,地鐵塞車最大的原因之一是乘客身體不適, 據說最通常發生的是乘客節食, 引致血糖太低而暈眩, 需要醫護人員到場,列車也因此要延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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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此時正正是血糖太低, 感到的卻不是暈眩而是暴怒, 我的心情跟隨著列車的開一下,停一下而時悲時喜, 憤怒已經到極點, 像個壓力煲,身體勉強把火氣壓住。我知道唯一息怒的方法是不要投入留意列車的行車進度,我安慰著自己地鐵是遲早都會到, 還是閉上眼睛幻想著熱辣辣的雲吞麵,這麼多年的節食已將我訓練成憑想像也可以享受美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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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想像中享受完整碗雲吞麵, 再歎一杯奶茶, 才慢慢張開眼晴, 只見車箱已經變成全空了, 我已心知不妙, 一天內有兩次地鐵奇遇, 已 經不能怪紐約地鐵, 只能怪自已命苦。其他乘客都擠到老遠的一角, 只有我和坐在對面的男子, 只見他不停在嘔吐, 我那時心想, 紐約人不是未見過大場面, 再嘔心的情形也見過, 一般的嘔吐怎可以使整個車箱疏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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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再回頭一看, 發現嘔吐人嘔出來全是血, 我才終於明白,這已不再是觀瞻的問題, 而是生化Biohazard問題, 嘔血人大概是高度傳染性, 又或者像喪屍電影,隨時會變成喪屍咬人。這時的我有兩個選擇,一是上前慰問,先生有什麼病啊? 為何會弄成這樣?有什麼可以幫忙?我想我準會拿良好市民獎, 或會獲贈紐約市鑰匙一枚(key to the city) 。我選擇了方法二, 慢慢地站起來, 走向通向下一架車箱的閘門,好市民獎我是不拿了, 最多是為他報案,然後再回去寫一篇魯迅<一件小事>之類的文章,懊悔錯過見義勇為的機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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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時這道閘門突然打開, 車長現身, 問嘔血人: “Hey dude, are you ok?” 我的第一個反應是, 車長在問話那誰在駕駛列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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嘔血人此時基本上已是俯伏在地上, 回答: 「我沒事, 給我一些報紙, 我不想弄污地下。亅 指指報紙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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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正正站在報紙堆旁邊, 傳送報紙的責任自然落在我身上, 本來嘔血人既有公德又卑微的要求, 是很難令人拒絕,但此時嘔血人打了一個噴嚏, 情況變得異常嘔心, 喪屍電影的影像立即湧現在我的腦海, 通常喪屍片的開始都有一個亞洲男在毫無預兆下戇居居地被咬, 然後才出片頭字幕, 我的 Profile 和這亞洲男的角色配合得如此絲絲入扣, 報紙的娛樂版大概會說角色是為我度身訂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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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胡思亂想, 一面假裝聽不到嘔血人的話, 在他再三要求下, 我才勉強拿起報紙, 遞過去的那一刻我只想起一句經典的電影對白 : 「我們最接近的時候,我跟她之間的距離只有0.01公分亅就在這時,列車到站, 我立刻逃離現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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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走出車箱, 索性出了車站直接走到唐人街, 天開始下著雨來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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住在紐約,還有幾條重要的規條,譬如由於人太多, 本地人一般聖誕節不要去 Rockefeller, 任何時間都不要去 Times Square , 沒有必要上下班時 間不要去 Grand Central, 有必要 也不要去 Port Authority, 還有最重要的是下雨天不要去唐人街, 因為實在太骯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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現在下著大雨, 論理我應該退縮, 但我的意志卻更堅定, 已經有點是要和命運鬥氣¸。雨越下越大, 雨水把馬路洗滌成一塊漆黑的反光皮革, 又彷彿嘔吐人的病毒從我身上沖洗去了,我雖然口中唱著 “A little rain can't hurt me now”, 但由於身體內的血糖太低,再加上急速的步行, 人已進入了萬念俱灰的境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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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了差不多三十分鐘,終於看到那金黃底紅字的「奇旺」招牌, 我滿心歡喜, 彷彿終於到達了「流奶與蜜之地」。 只見奇旺門口貼上了一張橙黃色的打字紙, 在漆黑的店鋪前顯得份外鮮豔奪目, 我心知不妙,淚水已在我的眼眶中滾來滾去。 對了, 這是紐約市衛生局的通告, 此店由於衛生太差而被封, 這在唐人街的食肆也不是罕見的事,由於已經是萬念俱灰, 我此時反而冷靜下來, 計算這裡離超旺記的距離,唐人街一般是沒有的士的, 步行需要大約四十五分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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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必須懺悔我當時曾經動過一絲邪念, 想過 不 如乾脆在旁邊的麥當勞吃算了, 但對於命運的存心作弄又不甘心, 不認 命,我想起了馬丁路德金, 甘地 、 雲吞、 鮮 蝦、 全蛋麵 。 我咬一咬牙, 撥一撥肩上的雨水, 重新踏上征途。 ( 完 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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既然我下定決心吃一碗雲吞麵, 當然不會先吃早餐, 壞了胃口,於是我忍著肚餓踏上征途,搭地鐵。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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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到地鐵, 或許你腦海立刻出現亞洲的,香港的MTR, 台北的捷運、又或者是海的Metro, 都是大同小異, 但紐約的Subway 分別太大, 基本上已是不同概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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紐約的地鐵歷史悠久, 已經超過一百年, 衛生情況和落後程度也跟一百年前差不多, 整個車站基本上可以當作一個大公厠, 空氣中瀰漫著一陣陣餲(音壓) 味 , 即是濃烈的尿味, 再夾雜著其他各類不知名的惡臭, 加上站內不設冷氣, 可以想像夏天整個月台就像一個焗爐, 把臭味焗在高溫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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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軌基本上是垃圾崗, 而且長期有老鼠盤據, 還好垃圾把老鼠吸引在路軌之中,甚少走上月台,在紐約這麼久, 只有五六次親歷過老鼠走上月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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硬件的問題還不算最壞, 乘客才是千奇百怪, 有行丐的, 有販賣零食的, 有載歌載舞的, 有人自言自語, 訴說自己的寃情,有人大聲演講, 臭罵車箱中的陌生人, 整個車箱有點像小型的精神病院,也有點像星球大戰的酒吧, 充滿外星人, 想像繁忙時間與各類奇人異士擠在窄小的空間, 充份體驗紐約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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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此乘搭紐約地鐵有許多守則, 第一, 對奇人要盡量避免眼神接觸, 要忍住好奇心, 不要撩鬼攞命, 低頭看電話是最佳的逃避現實的方法。第二千萬不要站在月台中的機電室附近等車, 因為你不會知道會有什麼生物隨時從門內走出來。第三是千萬不要用升降機,因為臭味困在細小的空間中會變得濃烈, 化成純阿摩尼亞味, 而且歷久不衰。總括來說要把地鐵當作公廁一樣看待, 盡量減少逗留時間,盡量避免觸摸任何東西, 那就應該沒有問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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緊記著這幾條守則,我昂然走到月台, , 雖然是星期六但也有點擠迫。列車來到, 剛好一輛空的車箱卻停正在我面前, 似乎今天是我的好日,可是我卻忘了坐地鐵的守則第五條: 在繁忙時間, 車箱還空置著肯定是有其原因的, 正如在單身交友派對裡遇到一個中年男子,事業有成, 又有錢又英俊, 但仍是獨身, 肯定是有其特別的理由, 因此渴望尋找伴侶的人遇見此種男子請不要太衝動。, 簡稱一句 too good to be true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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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此時正正就是太衝動, 幕門打開我一頭衝進去, 一陣臭味擁出來,我只見整個車箱只有一名流浪漢, 臭味的原因無謂再深究, 大概有人真的把車箱當公厠。我馬上機警地衝出車門, 慶幸另一輛車箱的門還沒有關上, 我跑進這車箱, 臭味從後緊緊追上來, 直到車門關上一刻, 我才鬆一口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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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逃離魔爪,但這時心情卻突然變得異常煩噪, 對擠迫的車箱內每一個乘客也感到非常討厭, 對剛才的流浪漢更是心生怨毒, 甚至對整個世界也變得憤恨。
這時身體那聲音對我說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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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血糖太低, 難免變得憤世嫉俗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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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那如何是好? 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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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還是吃點東西吧。 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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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應該吃什麼了? 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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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閉上眼睛, 幻想自己身處一個最豪華的自助餐中, 任由想像帶領你吧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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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開始冥想, 我不由自主地幻想自己走到一張桌子前, 上面放滿一碗碗熱燙燙的雲吞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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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意志更堅定, 決定在下一個站轉車, 轉一架更快到唐人街的地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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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下了車, 不忘停留在那輛臭味空車外觀察一會,看見無數乘客像剛才的我一樣, 擁進那空車箱中。 每個乘客都同樣經歷,開始的喜悅, 然後是厭惡、跟著是機警地逃離臭味, 最終慶幸能登上旁邊的車箱…。短短的數秒間, 乘客就像一群試鏡的演員, 把同一系列的表情依次序在月台上演繹出來。 演出雖然有點不同步, 但各人最終也能殊途同歸登上旁邊的車箱, 我看後對人生略有所悟, 心情也稍稍好了一些, 繼續踏上征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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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醒來, 下定決心要吃一碗雲吞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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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是特別喜歡雲吞, 也不偏愛麵, 但無論如何, 今天就是要吃一碗雲吞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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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在紐約到處也可以吃到雲吞麵, 但在一般的唐餐館已經變得相當美式, 餐牌上的不是芥蘭雞, 就是雜碎、左宗雞、木須雞或者是炸香蕉等美式中菜, 吃完還會送上一個 Fortune cookie。芥蘭其實是西蘭花;Fortune cookie源自日本;雜碎全名是李鴻章雜碎, 左宗雞則是左宗棠雞的簡稱,先不要問為何偏偏沒有中國菜以曾國藩命名,又或者為何左宗棠的簡稱是左宗。據說左宗雞是一個台灣人為蔣經國發明, 論理應該以蔣總統為命名, 大概來自湖南的厨子不好意思直接對總統說這叫蔣經雞,於是這就隨便找個有名的湖南同鄉托名,反正不能叫毛澤雞, 於是就叫了左宗雞。據說基辛格也很喜歡吃, 因此在美國大為流行, 紀錄片也拍了一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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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實說在北美那麼久, 只有嚐過一兩次這味所謂的General Chicken, 其實是糖醋雞, 沒有任何特別, 正正是Taste like chicken, 反而KFC 的上校雞(Colonel Chicken)吃得更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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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回雲吞麵,在一般的唐餐館叫一碗所謂的Wonton noodle soup, 基本上跟真正的雲吞麵沒有太大關係,像西藏的 lama 跟南美的 lama, 相同之處只有名字。據說正宗的雲吞麵麵要放在雲吞的上面, 以免被湯浸得太淋(軟), 但在紐約當然沒有這樣講究, 紐約一般的雲吞通常是太大粒, 皮是太厚, 卻偏偏又太軟, 機乎是爛溶溶, 勉強能包住饀料,雲吞的饀通常是只有豬肉沒有蝦, 就算有蝦也是急凍,極不新鮮, 有時甚至還有腥味;麵的唯一好處是永遠不會有鹼水味, 因為根本不是鹼水麵, 更不要說是竹昇麵;不但味道全無, 而且質地又太淋太軟。至於湯底, 原本應該有的什麼大地魚、豬骨等味道也欠奉, 只有味精。總之由雲吞皮到饀、麵、湯,沒有一樣是正宗的, 唯一能保持原味的配料只有味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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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較接近正宗的雲吞麵紐約還是有的, 但一定要跑到唐人街, 唐人街的餐館名字千篇一律, 都是什麼大旺、永旺、恆旺、勝旺、富旺,彷彿丁蟹為兒子改名字。 雲吞麵較為正宗的應該要到奇旺, 或者是較遠的超旺記。 千里迢迢為了一碗雲吞麵坐一小時地鐵走到唐人街, 不但需要下定決心, 簡直是神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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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有一件事,就是我有一個頗為特別的飲食習慣, 除了星期六, 平常日子不吃澱粉質, 不吃糖。為什麼吃雲吞麵份外要有決心呢? 那就請耐心聽我先解釋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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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從有了這 Diet 之後,我對食物的價值觀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,常人喜歡的食物, 什麼龍蝦、山珍海錯、鮑魚, 甚至是魚子醬、白松露菌, 對我來說又不是不外如是的蛋白質。我朝思暮想只想吃 carbs, 內心深處最渴求的反而是簡簡單單的一個雞尾包或是一碗白粥,反樸歸真得像自宮後的東方不敗, 對權力、武功都全看化, 只愛繡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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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此美滿的人生不外乎一杯開水加上一塊面包, 人變得異常的存在主義, 什麼都看透了。例如有没有發覺這個世界有許多店鋪,是跟你毫無關係的, 好像眼鏡店對於没有近視的人,又或者女装内衣店對於大部份男人。有了這diet 後,彷彿是有了自由行後的香港, 街上大部份的商店就對我來說都是irrelevant, 從麵包店到意大利餐廳,甜品屋到薄餅店,基本上跟空舖無異。一條充滿空舖的街道,又怎樣不會令我心如止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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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破了紅塵外, 身體還發展出一種特殊的能力, 對生理的需要變宿異常敏感,基本上我會聽到有一把聲音, 不斷告訴我現在要吃什麼, 這聲音會誘惑地說:“吃些甜品吧” 、“吃些白飯吧” 。我始終堅持這聲音是說英文的, 而且還略帶一點台山口音。吃東西時, 這聲音會突然發出歡呼,身體有一種說不出的受用,像是微醉的舒暢,原來意外吃下一粒粟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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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期六, 唯一一天不用戒口, 論理吃就要吃 Carbs的極品, 譬如是 cheeseburger 或者 risotto, 又例如乾炒牛河淨吃河, 或者咖喱牛腩只吃薯仔,把這珍貴的一天Cheat day浪費在雲吞麵這普通菜式上, 不但是決心, 簡直有點比鬼迷。但今天身體這聲音卻強烈地勸籲我吃雲吞麵, 尤如孕婦心血來潮, 突然要吃某種古怪食物。我沒有理由拒絕這聲音的要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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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我下定決心, 立志要吃一碗雲吞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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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人如果生性頑劣,而且又缺乏基本常識,「乃嘢」應該是必然的,小時候的我還要加上異常衝動和事事搏盡的個性,悲劇命運可以說是早註定了 。最終能養得大、而沒有甩頭甩骨,應該屬於最大神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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記得第一次比較嚴重的受傷,是在四年级。當時忽然有人發現學校附近山光道的後山出現了一個空置的遊樂塲,老實說一個長期没人的遊樂場是點恐怖, 聽說鞦韆會自己動起來,空置的氹氹轉間中會有小孩笑聲,以前皇室堡的天臺就有一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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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小學生為了玩當然可以不顧一切,一天照例放了學不回家到公園玩,告訴父母要到同學家温習。說謊的報應來得很快,事發時我正在玩搖搖板,望着對面的四眼同學。
不知什麼原因,大概是鬼整,四眼同學突然飛身跳離操作中的搖搖板,然後向擒鋼架直撲過去,姿勢有點像電影中爆炸場面的主角,我只感覺自己在高速向下跌,那時還没有危機感,雙腳還安然放在搖搖板的腳踏上。直到我聽到巨響,看到搖搖板在顫抖,感覺到撞擊力由搖搖板傳到屁股,經過小腹再到達胸前,接着痛楚也依着相同路徑向上擴散, 我勉强站起來,搖搖板的震動好像仍停留在我的身體, 彷彿是Tom and Jerry 的畫面。
我感到自己不能呼吸, 彷彿被人大力按住胸口, 我如入夢魘, 不管如何努力,氧氣是說什麼也吸不進肺裡, 難道我就是這樣窒息死去。正要開始flashback 短短的一生,大約五秒後,胸口突然一漲,一口氧氣深深地吸了入來,感到無比受用。我拚命地呼吸,四眼同學懷着奇異的眼光: 四周都是乾地,為什麼會像遇溺一般,難道是遊樂場的水鬼上身。 我對他只有還以怨恨眼光,他對水鬼更深信不移,同時佈下了日後我大報復的伏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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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後我跟醫學界的朋友談起,西醫的分析是横膈膜受傷引至呼吸困難,中醫界的疹斷是「戥傷個氣門,戳親條中氣。」無論如何, 接下來的日子我不能跑, 也不能跳, 否則腰會劇痛。我不敢告訴父母,恐怕被揭發不回家去玩的醜聞, 甚至牽連以四眼同學為首整個犯罪集團。於是我假裝沒有受傷, 父母只當我轉了死性突然變乖, 走路也斯文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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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當時還以為從今以後也不能跑和跳, 今生再與奧運金牌無緣了。誰不知三個星期後, 身體無聲無息地復原了, 我再度「入水能游」, 完全沒有絲毫受傷的痕跡。我不禁讚美造物之偉大,歌頌身體自我復修能力之奇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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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事不但没有使我懼怕,反而持著這神奇的自我治癒能力, 感覺自己已經是條打鍊成最精的精鋼, 身體是無堅不摧, 基本上是超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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升上五年級,擁有跟Wolverine一樣 的鐵打身體,加上原來就有的發明家頭腦和冒險家精神,我就更加無往而不利了。當時我正在思考一個哲學問題: 樓梯的設計是一級級的,但為什麼我要隨俗真的逐級逐級的上落呢?一級一級的上落樓梯大概只有四年級學生才會做。
頑劣小孩的邏輯是:「. 上樓梯, 可能受到腳的長度的限制,四級已是極限,再多就開始不雅觀了。下樓梯,就真是天是極限了。」我開始作多方面的實驗性試跳。由兩級開始, 三級, 四級….. 。直到跳到第六級,落地時只覺右膝有針刺的尖銳痛楚,已知「乃嘢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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試跳失敗後,右腳劇痛, 走路也要一拐一拐,由於受傷太明顯没法再瞞騙父母,我唯有如實告訴母親, 只是隱瞞說不知道是怎樣弄傷的,母親湊孩子湊到我已經是第五個,什麼古靈精怪的花招、什麼奇難雜症和無名腫毒也見識過。她垂下頭,眼光從額頭與眼鏡之間的縫隙中射出來, 淡淡地說:「過來給我看看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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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仔細檢查,彷彿很有經驗的軍醫, 一看就知是逃兵 self-inflicting 的傷口,同情心幾乎是零,冷冷地道: 「我替你搽些藥酒吧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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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了兩個多星期後,除了皮膚敏感外, 藥酒是没有任何效果, 我仍然一心期待着身體自我治癒的Kick in 。一天洗澡時, 我嘗試把重心放在受傷的右腳, 意圖用意識開啟復修機制,誰知右腳不受力, 整個人失去平衡,滑倒在地, 姿態有點像足球員飛鏟攔截。母親聽到巨響立刻破門而入。看到我已經不似人形, 於是強行把我拖出浴室,她立刻作出果斷決定: 馬上去看跌打,父親在旁冷靜提醒:「快去! 但請先替他穿衣服。」
有很多小時候的印象, 現在還頑固地覇佔在腦海中, 比方現在提起遊樂場, 不會立即想到最近去過的迪士尼, 只會想起童年時的荔園和那鎮園之寶大象天奴;例如說到醫院, 腦海中立刻會出現修頓球塲旁邊的貝夫人健康院, 彷彿馬上要聞到那陣濃烈的消毒藥水味;甚至每次看到 APPLE這英文字, 都會浮現小時候生字卡中紅紅的大蘋果, 這個聯想一直要等到 Iphone 的發明才慢慢淡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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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到最深刻的, 應該是我的鄉下了, 由於是唯一接觸過的農村, 所以凡是與農村有關的, 都會聯想起小時候的鄉下。尤其是看書時, 看到有關鄉村的故事, 鄉下的境物就自自然然成為布境板, 譬如讀到老舍在重慶大後方的家,腦中就會浮現出鄉下的大屋, 讀到王語嫣藏身磨房的乾草堆, 不禁幻想是大屋中擺放禾乾草的閣樓;閣樓的窗可以望到後山, 楊過與小龍女就從這窗逃出重陽宮, 大屋前的空地, 祥林嫂的兒子阿毛就在這裡被狼叼走;空地旁的水塘, 毛澤東在那裡威脅父親要跳下去自殺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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鄉下的境物就這樣在不斷地反覆回想下, 變得異常清晣。 因此小時候返鄉下對我來說不但是大開眼界, 簡直可以說是世界觀的改造.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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